放棄成為孩子世界裡的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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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被需要」是人人都有的欲望,也是傳統上母親所獲得的補償。如果我們準備好要
讓男人成為與我們平等的照顧者,就像我們一直爭取要在職場中成為與他們地位平
等的競爭者一樣。那麼,這是我們該放手的一件家務事,放棄成為孩子世界裡的中
心。
其實是我們不願放下
我還清楚記得兒子第一次在半夜醒來時,呼喊的是爸爸而不是媽媽。我的第一個反應,說得禮貌一點,是很不甘願。我是他的母親欸,孩子要呼喚的不就應該是母親嗎?
如果他呼喚的不是我,那麼,我一定不是個好媽媽。
這一切在我腦海裡翻騰,而我丈夫則是在我身旁睡得香甜;結果,最後還是我在兒子呼喚的時候從床上爬起來去看他。(安迪發誓我不在家的時候,他一定都會起來,這我怎麼可能知道真假!不過,兩個兒子倒是從來沒抱怨過我不在家時半夜沒人理他們就是了。)
那一晚,我起床安撫兒子,跟他說媽媽就在身邊,而爸爸在樓下睡覺;一切都很美好。這些年來,很多時候,我們兩個兒子一有事情,第一個都會先找爸爸而不是我,比如功課需要幫忙或是需要人給建議,包括了各種議題,從音樂到女生都有。而對此,我在內心與自己有一些相當嚴厲的對話。就算真如我母親所說,我從小就是個希望魚與熊掌兼得的人,但事實上,我就是不可能在事業上獲得了所有的掌聲和成就感之後,還期望自己是兒子有需要時第一個會想到的人。
我也思考了自己那一晚的情緒。是罪惡感嗎?因為自己沒有成為那個孩子有需要時,隨時都在身邊的理想母親?至少在美國,近年來這個議題已經被我們談到爛了,我們不斷反覆地問自己,為什麼身為一個母親的標準變得如此嚴格、如此耗費心神呢?我經常會想,早年那種「善意的忽視」(benign neglect)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?我母親經常說這是最好的小孩教養方式。我的一位朋友是這麼說的,現在這個時代,「誰敢善意地忽視孩子,就等著有人打電話去社會福利局投訴你吧。」對於母親,被孩子需要的感受
在2014年的暢銷書《少了樂趣的喜悅》(暫譯;All Joy and No Fun)中,作者珍妮佛.辛尼爾(Jennifer Senior)指出,現在美國人生的小孩變少,加上各種避孕方法,女人可以掌控自己生小孩的時間,還有現代人都比他們父母那一代晚生孩子,這幾個因素全部加在一起,正是為什麼「善意的忽視」已經不再適合的原因。從1970年到2006年,女人35歲才生第一胎的人數增加了將近八倍。「因為我們很多人過去都是因為義務使然而生孩子,現在卻是自己想要才會生。」辛尼爾如此寫道:「因此,對於孩子可以為我們做什麼的期待更高,我們將他們視為肯定自身存在的來源,一種成就感,而不單純只是生命的一部分。」
如果我對自己夠誠實,我就得承認,當我聽到孩子呼喊的是安迪而不是我的時候,最難以克服的情緒不是慚愧,而是忌妒。儘管我的事業如此有成,我還是希望他們第一個呼喚的人是我。正如心理醫師安卓斯.安格耶爾(Andras Angyal)所寫:「我們希望自己被需要。我們不只有需求,同時也強烈地受到『被他人所需要』這種感受的驅動。」母親長年以來,就一直擁有這種特別的「被需要」的迫切感,孩子會來找我們,跟我們說那些他們不會跟其他人說的話;問題就在於,我們是否真的想要或願意跟其他人分享這個角色。
與孩子親密關係的建立不在於性別
凱翠恩.班侯德(Katrin Bennhold)是一位我認識了十多年的記者。第一次見面時,我就深深被她的聰穎和幹勁給吸引,所以我一直是她在《國際先鋒論壇報》上專欄的忠實讀者,而且也接受過她幾次關於外交政策的訪問。就在我在《大西洋月刊》上登出那篇文章的一年後,我很高興卻完全不意外地讀到她對這篇文章的看法,尤其是針對「誰才是孩子最需要的那個人」這個問題。班侯德曾獲得哈佛大學的尼曼研究員獎學金,也是新聞業界的最高榮譽,獲得這個身分的人可以在劍橋進修九個月。尼曼研究員的名單上有非常多世界頂尖的知名新聞從業人員;傳統上,男性如果有妻子和小孩的話,就會帶著妻小一同前往哈佛大學那爬滿了長春藤的教室大樓。但是班侯德的狀況卻有所不同,她的丈夫在倫敦有份工作,無法離開,而她自己也沒有辦法一個人在劍橋照顧兩個女兒。所以她做了和我去華府時一樣的決定:她自己搬去劍橋工作,讓丈夫在倫敦照顧兩個小孩。
每次當她回到家時,她都會發現丈夫開始了解到,換一種新方式來當爸爸有多困難,包括一個晚上完全清醒著照顧孩子,隔天一早還是得去上班的「沉重疲倦感」。「但是他也因此獲得了成為『那個人』的權力─那個孩子獲取安慰時最重要的對象。」反過來,她也明白了那種「當孩子不要妳而堅持要爸爸才行的心痛感覺。」
班侯德也跟我一樣,我們都很清楚那種能夠盡情、全職去追求事業目標的力量,「那種不需要每天都被該盡的義務所束縛、被身為一個稱職母親應該怎麼做所綑綁的自由,可以當個享受樂趣,而不是負責幫小孩刷牙和管教小孩的母親。」她非常坦白地承認,過去她認為,「因為小孩是從我的肚子裡生出來的,所以我和孩子之間的那種聯繫,是我丈夫─也是個非常盡職的父親─永遠沒有辦法達到的。」而現在她的結論卻是,「決定你與孩子之間的連結有多深厚的,是責任和時間,而非性別。」
兩者我都同意。對我來說,我的兒子會在第一時間來找我商量某些事情,而且還是非常重要的事,因為我的專長是情緒問題和道德難題。我個人對於競爭與照顧之間所做的平衡,決定讓我從華府辭職回家,因為這樣我才能夠在兩個兒子的生活中佔有一席之地,讓我在必要的時候可以幫助他們。這麼做才能讓我這個人完整,而能夠在我的父母、兄弟姊妹以及好友需要的時候陪在他們身邊,對我來說也同樣重要。「被需要」是人人都有的欲望
不過,整體來說,如果我因為工作而必須時常四處奔走,我還是得接受安迪就是家裡那顆穩固的基石。我提醒自己,我父親在我小時候也經常不在家,但我們依然很親近。我也告訴自己,我們的兒子很幸運,能夠和父母兩人都有如此親密的關係,而我也很幸運能夠同時擁有我深愛的事業和家庭。
我的經驗及凱翠恩.班侯德的經驗,並不能反映出所有人的狀況。但「被需要」卻是人人都有的欲望,也是傳統上母親所獲得的補償。如果我們能接受對女人來說,就算她們有錢也能選擇,但還是必須有所取捨才能站上事業的頂峰,而如果我們準備好要讓男人成為與我們平等的照顧者,就像我們一直爭取要在職場中成為與他們地位平等的競爭者一樣,那麼,就得非常誠實地面對自己最深層的需求和欲望。這是我們該放手的一件家務事,放棄成為孩子世界裡的中心。
#摘自親子天下